臣将盗 第五十九章 狂生议论

小说:臣将盗 作者:空巢老蛋 更新时间:2022-09-07 18:12:26 源网站:新笔趣阁
  孙祥寅带孙儒臣从白家出来之后,又去拜访过新私塾先生柳迁三思,半途中因家中有事祥寅先行回家,留下孙儒臣与柳迁两个人面面相觑,所幸柳迁本就是狂生一个,不羁于俗礼、不强调体制,因此倒也不觉得孙儒臣闷着有什么不好,自将自己从前之事讲了个明白。</p>

  孙儒臣虽然比较喜欢柳迁先生这种性格,但毕竟从小不怎么出门的人,因此在生人面前较为内向些,听柳迁独自一个在那说了半天,自觉很是尴尬,心里一个‘回家’的想法挥之不去,终于听柳迁结了这议论,因此更加兴心地要回去。</p>

  孙儒臣等了一会,待到柳迁从吟诵诗歌的情绪中恢复过来,便开口说道:“柳师兄,方才高论甚是透彻明晰,可惜小弟未曾拜读过这一首诗歌,且容归家仔细读过,再与师兄互相议论,不知师兄心下如何?”</p>

  柳迁是个洒脱习惯的人,何况他遗世独立、半隐居在此已有一十二年之久,期间极少与人沟通交流,自然也没什么城府和替他人仔细着想的心思,因此并没能从儒臣的话中读出别的意思,只以为他遗憾不曾读过这首《短歌行》,因此听了这句话,当时便转身去书架上找了一会,翻出一本《汉乐府》,翻开来递给孙儒臣,口中说道:“这个不妨事,我这里应有书籍大都有的。”</p>

  孙儒臣接过书来,心中哭笑不得:哭这柳迁不明话中意思,笑这柳迁身为先生却胸无城府,况且坦诚相待,又没什么架子,日后功课想必会宽裕许多。儒臣如此想过,便不觉得此时多么尴尬了,只得耐下性子说道:“多谢师兄。”</p>

  说完,儒臣翻开这本书,定睛细看了几篇,大都是相较于《楚辞》、《诗经》而言更加轻快活泼的诗词体,于今人眼中更倾向于‘歌’而非‘诗’。儒臣又翻了几页,看见《短歌行》两首诗歌,措辞慷慨激昂、视界广纳天地,一位胸怀王霸之志,坐拥百万精兵之雄主形象赫然纸上。</p>

  孙儒臣独自感慨良久,柳迁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年纪尚浅,读不懂一些典故与措辞,便说道:“师弟有何不懂的地方,只管问我。”</p>

  “并无什么不懂的地方。”孙儒臣答道:“只是这两篇诗歌颇为慷慨雄壮,小弟年幼无知,不曾经历过多少东西,少数想法也大多是从纸上学出来,不知其中真正意味,因此虽然心有戚戚焉,但毕竟不曾经历过,难以有共通之感,所以愣在原地。”</p>

  “哈哈哈…”柳迁闻言大笑道:“十五岁之子尚且如此,怎么这普天之下诸多学士学者,反倒不明白同情之理呢?!”</p>

  孙儒臣被这一句话说得有点懵,不觉问道:“师兄,你所说的同情之理,却是如何?”</p>

  “此同情非平常所说的同情。此同情乃是指的世人所曾经历过之事,再见他人有相似经历时便更容易理解他之所想所感,更能表现出怜悯宽容之情。”说到这里,柳迁顿了一下,感叹道:“可惜如今世上的人,曾经冤屈而不知替人申冤;曾经孤独而不知解他人之孤独;曾经贫贱而反笑他人两袖空空。更兼这学者文人,但知高呼经纶纲常,实则不懂何为真正之纲,更不懂先圣之所以提出此道,皆因其所立于之时代。后世这些假学问死背书的人受了官家的意思,为了使这广大世界万千民众易于统治,将这些议论不加遴选、不加修改,悉数照搬照抄至此,蒙蔽世人、腐化国民之血性。”</p>

  “这……”孙儒臣年纪尚浅,听不懂这许多事关国政的议论言谈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为好。柳迁话刚刚说出口,也自觉方才意气用事说了堪遭杀头之罪的话,心中有些慌,便掩饰道:“方才所言大都是看自别书之谈,愚兄自觉有些新奇,因此说出来与你听,切莫介怀。”</p>

  孙儒臣听了这句话更是不解:自认识他以来柳迁一直都是我行我素不惧凡俗的心性,怎么刚刚这句话本来说得如此有气势,如此愤世嫉俗,现在却又说并非出自自己本意呢?</p>

  孙儒臣毕竟还是孩子,虽然相较同龄人而言要成熟一些,却也逃不出年龄的局限,这一个疑惑只在脑海中闪过一念,儒臣自觉想不明白它便将其遗忘了,只想着借此机会脱出身去,便对柳迁笑了一笑:“师兄许是累了,方才所说一番议论也有些语无伦次。不如小弟暂且告退回家,来日有机会再与师兄畅谈,如何?”</p>

  柳迁心里追悔刚刚说错了话,面对一个刚见面不就的孩子说这些,生怕他学了去日后对别人说,因此十分忐忑,又不好留他,只得说道:“师弟所言有理,愚兄大概是连日作画有些神思疲倦,不知所言了。师弟可知道如何归家?”</p>

  “小弟清楚。”</p>

  “如此,愚兄便不送了。”说完,二人相对施以兄弟之礼,礼毕,孙儒臣自爬梯子出去了,留下柳迁一人在地窖中担心焦虑。</p>

  原来这所谓狂生,大都是因不满于世间的种种风气民俗,或是一些成见与学派的年轻书生,还有一些是人生坎坷,十分不如意的落魄学子。这些人胸有才学,因此不甘于接受现实、泯然众人,同时又逆天乏术,对改变世俗之事无能为力,因此只得独居于僻静处,口骂笔批那些令他不如意之事。虽然平日里看上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,实际是因为他并未从现有的体制中得到好处,因此便要改变摧毁它。</p>

  这一人群往往会因处境而发生变化,譬如柳迁曾无比痛恨名门望族之富贵奢华,但一日发迹,名起于王府,便将诸多议论藏匿胸中,只因他过得好了,便对现实无太多不满,也不再似从前一般天不怕地不怕,什么都敢说出口那样肆无忌惮了。</p>

  盖因多数人一穷二白之际可死于名,殷实小康之际可死于财,富甲一方之际则死于权。狂生之所以为狂,大都因其一无所有,无所牵挂,因此不惧强权。如柳迁一般日子转好便畏惧身死的,乃是人之常情,无可厚非也矣。</p>sxbiquge/read/44/44019/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