臣将盗 第十四章 先生往事(二)

小说:臣将盗 作者:空巢老蛋 更新时间:2022-09-07 18:12:26 源网站:新笔趣阁
  风凄凄,鸟惶惶。孤客愁情几多长。</p>

  灯火不绝人声远,残月星影穹顶蓝。</p>

  碧水湍,清辉寒。</p>

  花飞心却懒,声声归雁还</p>

  罹忧总是心未老,血泪如何对人弹?</p>

  ——李云荷作于琰元十八年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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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那邱文隽本就非守规守距的人,如今见了同窗如此才色,怎可能不动邪念?所幸当时心中尚有良知,加上她既是花魁,想必已落风尘,故此也未曾多想。一盏茶毕,邱文隽起身归家,夜里写了封书信。次日学堂里趁先生不备,将它交与李青鹤看,青鹤看了满脸飞红,待到课业完了,将邱文隽约至茶楼商议。”</p>

  儒臣好奇道:“先生写了什么,她看了含羞?”</p>

  老先生笑道:“详细的记不清了,只记得大意便是说我已知她身份,但这风尘女子多半自有苦衷,我也知得,故此念及同窗情分不与说破。要她不要着慌,自做生活便了。”说完,接着讲道:</p>

  邱文隽也好奇为何她如此在意,于是便去了茶楼,对小二提李青鹤名字,小二将他引至专房后自去了。邱文隽推开门来,见那李青鹤仍是男装打扮,独自一人坐在桌上沏茶,举手投足之间只有些秀气,并无多少女子做派。</p>

  邱文隽干咳一声,她回头看了,放下茶碗起身道了个万福,邱文隽觉得好笑,问她:“你这一身男子装束做万福,不觉得怪么?”青鹤答:“承蒙兄长照顾,未点破奴家身世,本当红妆相见,奈何本貌不便抛头露面于坊市之间,故此仍是这般,望兄长赎罪。”</p>

  见她言辞之间颇有风度礼貌,邱文隽想,这李青鹤如此才色气度却沦为风尘女子,也有些怜惜,便说:“如今太平盛世,做着行当必有苦衷,我也知道,况且你我有那同窗之缘,你愿求学也是难能可贵,我岂有说破之理?”</p>

  不想青鹤听了微微笑道:“兄长以为奴是做何行当?”</p>

  邱文隽那时年少不知事,也不假思索,张口便答:“青楼花魁,想必已是风尘中人了。”</p>

  青鹤正色道:“兄长差矣,小奴自一十三岁被卖入此地做了青楼女子,至此三年间从来都是清倌人,此间有那公子求见、巨贾相访,奴未尝于任何人前宽衣解带,更不曾搔首弄姿以求财帛。”</p>

  这话出乎意料,邱文隽自觉妄自揣度他人身世颇为失礼,脸上发烧起来。那李青鹤见了,便宽解道:“小奴身在青楼,又是花魁,难免被当做那委身风尘之女子,况且兄长也未曾说的什么诋毁之词,是故兄长也无需介怀方才言谈。”</p>

  听到这里,儒臣忍不住插话:“这女子才貌品行俱佳,如何落入了青楼?”</p>

  “彼时之邱文隽也有同样问题,他也曾问:‘你如此性情,如何被卖入青楼?’</p>

  李青鹤听了,叹一声道:‘奴本名李云荷,是昭阳郡五方县李家之女,父亲李成山做绸缎生意,颇有些家私,平日里时常接济邻里、救助行人,因此上颇有些人望。奴乃是家中独女,父母颇为疼爱,特请人来教那纺织女红、舞乐琴艺,然则小奴自幼喜欢读书,父亲却不喜,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,不令奴读书。本来这也没什么,生是女儿身,等待及笄之后寻个夫家嫁了,相夫教子也未为不可。’”</p>

  儒臣叹一声:“重男轻女之事,不知害了多少爱书女子。学生常想,那‘女子无才便是德’一句话,究竟是否教人养女不教书。”</p>

  老先生道:“无论是否如此,世人习俗已是改不了的,哪怕一日所有经学改了它,世人也改不了这成见。”</p>

  儒臣不解:“为何如此?”</p>

  “盖因这嫁娶之事,女子终入夫门,从此荣华全凭夫婿,这娘家便悬在空里,虽拿礼金,也有陪嫁出门,到头来多是为他人养的女儿。”</p>

  儒臣长叹道:“成规陋俗,害人不浅,学生常想,那民俗传统也未必便是对的。见是女子便不叫她学习,也不叫她知道家事,如此这般成见耽误了多少女子!学生寻常看话本时,每见此事,必生愤慨惋惜之情。”</p>

  邱老先生听了便道:“你有此同情之心甚好,但就老夫所见之事而言,这传统成见它未必对,但也无错。男耕女织乃天造地设之事,也有那女子耕田不让须眉,然则到老必有筋骨劳困之苦,男子生来阳刚力壮,盘得家活,因此上往往以男为重。”</p>

  “先生,若是成规不好,可有法子破它?”</p>

  “千年成规,莫说你我,便是数十代人也破不得它。自那事以后,老夫每每叹惜至此,却也无能为力。”</p>

  见儒臣不再作声,邱文隽继续讲他的故事:“文隽听到这里,便问她:‘既然这般,如此乃是积富之家,如何沦落至此?’</p>

  云荷沉吟半晌,眼中含泪道:‘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小奴八岁上屈江泛洪,眼看水位上涨便要破堤,若破堤时昭阳郡城及周边县村一应无存。先考出资出力以救灾洪,正指挥时,水里兴起一巨浪,正将他卷入洪流,不见了踪迹。洪涝消停已是八天之后,如何还寻得人回!父亲死后小奴与母亲便落了空,女流之辈不识家业,偌大的家资一日日地被人蚕食,邻近布商见父亲去世,设计伪造先考欠他商货,与那官府串通一气,将我家私吞并一空,背上那无数空债,我母女偿还不起,便被判卖身以抵债务。正遇见丘阳县人路过,将我母女卖下,卖在此地,母亲被逼良为娼不堪受辱,垂三尺白绫自缢而死,小奴独自一个苟活至今,只为伸张冤屈,以平我父亲声名……’</p>

  说到这里,云荷放声大哭,哀恸不已。文隽忙安慰她:‘令堂既有如此声名,必有那敢于伸冤鸣屈之友助你一臂之力,如今既为花魁,相比已攒下细软,不如就此赎了身,回乡伸冤,岂不强似在此度日?’</p>

  云荷泣道:‘若是如此简单倒也好了。父亲所助之人多是没家私的,纵使有心也无力匹敌,况且那商户与官府勾结串联如同铁板一块,自是利益相关、一丘之貉,无权无势如何破得他开?父亲死得匆忙,未曾留下什么话,我母女二人向来不问家事,如今也不知道他那有力之友身在何方、如何联络,只得苟且偷生,寻那苍天开眼之日报仇便了。至于赎身之事,鸨儿无数次欲迫小奴卖身他人,以赚财资,正指望将小奴做她的摇钱树,如何轻易放得奴走!’</p>

  文隽听了,心中无限悲戚,欲要抚背相劝又碍于男女有别,只得以言语宽慰,直到黄昏。”</p>sxbiquge/read/44/44019/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