潮畔听箫长空绝，侠客仗剑光尘掠。</p>
看尽穹风伴烟海，归时一袖寒天月。</p>
——孙儒臣作于江珪十六年</p>
·</p>
儒臣俯身按剑，循着哭声找去，一路穿过竹林直至深处，方才寻到哭声来源——是四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围着殴打欺侮一个七八岁的小孩，小孩跌倒在地，嘴里不住地哭喊。</p>
见了这番场景，儒臣怒从心中起，将佩剑收入鞘中后大步向前走过去，大叫一声：“住手！”</p>
那几人停了手，齐齐地看向儒臣，当中一个似乎是为首的走上前来，打量了一番儒臣的装束，轻蔑地说：“哪里来的‘好汉’，要来拔剑相助？”</p>
被打那孩子见有人为自己仗义执言，忙趁那四人看儒臣时从地上爬起，一路跑到儒臣身后来躲着。</p>
儒臣见对方比自己年龄大、人数多，为首那个又带了佩剑，心中也有些嘀咕不该如此鲁莽现身，气势已是弱了三分。但如今那孩子跑到自己身后，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挡箭牌，哪怕想要抽身也为时已晚，只得硬着胆气回道：“你为何欺人年幼，将这小孩如此打骂？”</p>
那领头的后生笑道：“莫说此中有些原因，我就是平白无故地要欺辱他，你还有何说法不成？难道你这六尺小儿，还想从我这里为他‘报仇申冤’不成？”说罢，身后几人纷纷笑儒臣不自量力，一片嘲笑声音不绝于耳。</p>
儒臣年方十五，正是少年冲动的时候，哪里受得了这种讥讽？这几人笑声未了，只听‘嗖’的一声，儒臣拔那明晃晃的佩剑在手，以剑尖指那为首的公子，怒道：“你这纨绔，敢与我一决高下否？！”</p>
领头那人倒也不慌，仍是一副笑容模样，看着儒臣道：“呦呵，看你也读过几天书，竟知道‘纨绔’之意，凭这丘阳县山野乡下，倒也难能可贵。但你身材矮小，本少爷若是动手，怕人说我胜你于不武。”说着，解了腰间佩剑，扔给身后一人，命令那人：“李洪，你去和他比划比划。”</p>
李洪接了剑，拔出来看时，‘只听‘唰’的一声响亮，这宝剑出得鞘来，在竹林微弱的阳光下仍映出光彩千条，闪烁无比。儒臣从武立那里学过辨识兵器，认得这剑出自名匠之手，非手中这寻常佩剑所能比较，有些生怯。李洪却是得了宝剑，更兼有那公子做主，面前对手又比自己小了两三岁，自是恶从胆边生，对儒臣喝道：“小子，现在跪地乞降，我还能免你皮开肉绽、血染衣裳之苦！”</p>
儒臣看看李洪众人一脸嘲讽的模样，自忖道：“到此境地，我若乞降，这般纨绔子弟必无好做，千百般地羞辱于我，岂能受得？这几人虽然年长于我、身材高大些，但一看便是娇生惯养、纤弱无力之人，不曾习过武艺，纵使拿口宝剑也没什么用处。我有师父所教拳脚枪棒功夫，刀剑也晓得些，尽管只练了两年，终是练过，倒也未必敌他不过。”</p>
想到这里，儒臣重拾了那行侠仗义的豪气，朗声说道：“既然如此，你们放马过来。”</p>
李洪哈哈大笑：“你这小子不知我们是谁家少爷，敢来这里找死！”</p>
儒臣也不回话，只仗剑而立，看着对方。</p>
见儒臣不语，李洪快步向前，借着奔跑那冲力执剑当胸便刺，儒臣侧身闪过，回身一拳正打在李洪后心，当下把李洪打倒在地，挣扎不起。</p>
见李洪被打倒，被殴打的孩子一溜烟地跑了。儒臣也不管他，回头对那公子嘲笑道：“我还以为什么高手，没想到这一拳就认怂啦？”</p>
公子见了，啐一口道：“平常还听他说什么自幼习武，原来是个草包！”说罢回头看着那两个道：“你们两个，谁去教训这野小子？”</p>
那两人虽然是宠坏了的富家公子哥，看到年长于儒臣的李洪被一拳打翻，也知道儒臣并不是寻常儿童，加上他手中有剑，谁也不愿做那以血开剑锋之人，纷纷摇手后退，嘴里还说着：“贾公子，我二人拳脚疏松，就不丢丑了。”</p>
公子听了，恨道：“你们平常说嘴逞能，原来一个个都是废物！”</p>
其中一人不服，反驳道：“贾公子，话不能这么说，你随令堂巡视至此，我等家中持酒宴珍馐为你父子洗尘，此后为你父子设馆下榻、雇人伺候，花了多少钱财，废了多少心思，如今我三人陪你来此打这小儿，遇了这山野之人，理当你护着我们，如何却要我们替你挨那刀剑拳脚？”</p>
另一人随声应和：“说的是！我等平常聊天，趁着酒兴将一说做二，将二说做三，乃是人之常情，何况，贾声公子你也曾夸口说自己师承名门、弓马娴熟，怎么不出手教训这小子？”</p>
儒臣见这几人内讧，倒也不急，将剑收入鞘中，自己抱胸立在那里看戏。</p>
这贾公子听了二人讥讽，白净的面庞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，恼羞成怒，大叫道：“住口！你们一个个无非商贾子弟，如何敢于我面前指手画脚！那接风洗尘、设馆款待，无非要我父亲为你家多行方便，真个当我不知？你等废物要来无用，带那李洪退去！”</p>
听到贾公子发火，那二人也自知失语，懊悔不及，只得走到二人中间，又怕儒臣发难，不敢上前去扶李洪。</p>
儒臣见这二人没什么用，向后退了两步道：“我不难为你们，抬着他快走。”</p>
那二人听了这句话如听圣旨般，飞快跑来扶起李洪，搀着下山去了。</p>
贾声见儒臣动作，暗自想道：“这人有些拳脚，倒也生得壮实。不过终归年纪尚浅，心思直爽，居然不防人暗算，如此倒也能胜得过他，只怕我用些伎俩取胜也不能杀他，往后传出去反倒是我卑劣狡诈了，应当另想个法子。那剑是我父亲珍爱之物，可不能落于他手，先想办法赚回来再说。”想到这里，贾声对儒臣说：“那小子，你要与我比武，如何以兵刃欺我拳脚？”</p>
儒臣不屑地说：“还给你又有何妨？”说完，从地下捡起那口剑，连鞘一起丢到贾声脚边。</p>
贾声见他还剑还得爽利，心中也有些舒坦，捡起剑笑道：“看你也不是宵小之辈，可知道我是谁么？”</p>
“刀剑之间、擂台之上不问姓名，管你姓甚名谁！”</p>
贾声听了，从怀中拿出一锭金子：“你可认得此物？”</p>
儒臣看见金子大笑不止，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。贾声看着他笑，心中无名火起，喝道：“贼子，笑什么？！”</p>
“我笑你出来打人竟还带着如此重物，难道还想收买我么？”</p>
“呸！凭你这山野村夫，哪配拿此金锭？你可看好了，这上面可有当今圣上亲笔所题‘国库宝元’，认得么？”</p>
儒臣听说，定睛看到，二人相距六七步之远，依稀看到锭上文字，确实是这几个。</p>
贾声得意道：“此乃内库所得，圣上钦赐于我家，你知我什么身份，敢如此造次！”</p>
儒臣见了这般，心中想道：“如此说，这人恐怕是朝廷命官之子，若是毁伤了他，将来仿效白虎堂之事，寻个不是将我家陷害，岂不是连累了父母和姐姐？”</p>
看儒臣低头不语，贾声道：“看你有眼不识泰山，况且若不是你，我也辨不出这三个废物。我自有大量，今日之事倒也算了。只是你冲撞了我，须得赔个不是。”</p>
儒臣自小犟倔，如何受得了这种气？但又怕他家权势，只得梗着脖子道：“你既然打不过我，逃得性命便罢了，竟还要卖乖。我且问你，纵使你家中千般权贵，到此山林之间也没甚用处，今天若是我不饶你，就此杀了你，你还有什么好说？”</p>
贾声听言，转念一想也有道理，只碍着面子不好就去，欲寻个台阶下：“哼，谅你山野小儿，如何敌得过我！只是可怜你年幼无知，帮了小偷还要与我搏命，毁伤了你恐上天怪罪，今日之事便算了，往后再犯，我定不饶你！”</p>
贾声说完，转身正要走时，儒臣叫住他道：“你且站住，方才说我‘帮了小偷’，是什么意思？”</p>
贾声愣了一愣，转而笑道：“我还以为你与他同党才如此保他，原来你也不知他身份？我便告于你知道：那小儿昨日趁我不备，抢了我手里七两雪花银，当时集市人多不便追他。今日我让这三人广雇眼线，打听到他去处，捉了他到此间痛打，乃是教育他如何做人，你既然对此人一概不知，这‘拔剑相助’却不是可笑！”说完，回头下山去了。</p>
儒臣独自一个留在林中，耳旁回想贾声的话，不知是真是假。忽然想起那小儿逃跑时身上似乎有些异样，忙摸腰间挂着的钱包时，已经没了，儒臣羞恨不已，骂道：“孙儒臣啊孙儒臣，你要学那仗义执言，也未必要为小偷仗义啊！”</p>sxbiquge/read/44/44019/ )
看尽穹风伴烟海，归时一袖寒天月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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儒臣俯身按剑，循着哭声找去，一路穿过竹林直至深处，方才寻到哭声来源——是四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围着殴打欺侮一个七八岁的小孩，小孩跌倒在地，嘴里不住地哭喊。</p>
见了这番场景，儒臣怒从心中起，将佩剑收入鞘中后大步向前走过去，大叫一声：“住手！”</p>
那几人停了手，齐齐地看向儒臣，当中一个似乎是为首的走上前来，打量了一番儒臣的装束，轻蔑地说：“哪里来的‘好汉’，要来拔剑相助？”</p>
被打那孩子见有人为自己仗义执言，忙趁那四人看儒臣时从地上爬起，一路跑到儒臣身后来躲着。</p>
儒臣见对方比自己年龄大、人数多，为首那个又带了佩剑，心中也有些嘀咕不该如此鲁莽现身，气势已是弱了三分。但如今那孩子跑到自己身后，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挡箭牌，哪怕想要抽身也为时已晚，只得硬着胆气回道：“你为何欺人年幼，将这小孩如此打骂？”</p>
那领头的后生笑道：“莫说此中有些原因，我就是平白无故地要欺辱他，你还有何说法不成？难道你这六尺小儿，还想从我这里为他‘报仇申冤’不成？”说罢，身后几人纷纷笑儒臣不自量力，一片嘲笑声音不绝于耳。</p>
儒臣年方十五，正是少年冲动的时候，哪里受得了这种讥讽？这几人笑声未了，只听‘嗖’的一声，儒臣拔那明晃晃的佩剑在手，以剑尖指那为首的公子，怒道：“你这纨绔，敢与我一决高下否？！”</p>
领头那人倒也不慌，仍是一副笑容模样，看着儒臣道：“呦呵，看你也读过几天书，竟知道‘纨绔’之意，凭这丘阳县山野乡下，倒也难能可贵。但你身材矮小，本少爷若是动手，怕人说我胜你于不武。”说着，解了腰间佩剑，扔给身后一人，命令那人：“李洪，你去和他比划比划。”</p>
李洪接了剑，拔出来看时，‘只听‘唰’的一声响亮，这宝剑出得鞘来，在竹林微弱的阳光下仍映出光彩千条，闪烁无比。儒臣从武立那里学过辨识兵器，认得这剑出自名匠之手，非手中这寻常佩剑所能比较，有些生怯。李洪却是得了宝剑，更兼有那公子做主，面前对手又比自己小了两三岁，自是恶从胆边生，对儒臣喝道：“小子，现在跪地乞降，我还能免你皮开肉绽、血染衣裳之苦！”</p>
儒臣看看李洪众人一脸嘲讽的模样，自忖道：“到此境地，我若乞降，这般纨绔子弟必无好做，千百般地羞辱于我，岂能受得？这几人虽然年长于我、身材高大些，但一看便是娇生惯养、纤弱无力之人，不曾习过武艺，纵使拿口宝剑也没什么用处。我有师父所教拳脚枪棒功夫，刀剑也晓得些，尽管只练了两年，终是练过，倒也未必敌他不过。”</p>
想到这里，儒臣重拾了那行侠仗义的豪气，朗声说道：“既然如此，你们放马过来。”</p>
李洪哈哈大笑：“你这小子不知我们是谁家少爷，敢来这里找死！”</p>
儒臣也不回话，只仗剑而立，看着对方。</p>
见儒臣不语，李洪快步向前，借着奔跑那冲力执剑当胸便刺，儒臣侧身闪过，回身一拳正打在李洪后心，当下把李洪打倒在地，挣扎不起。</p>
见李洪被打倒，被殴打的孩子一溜烟地跑了。儒臣也不管他，回头对那公子嘲笑道：“我还以为什么高手，没想到这一拳就认怂啦？”</p>
公子见了，啐一口道：“平常还听他说什么自幼习武，原来是个草包！”说罢回头看着那两个道：“你们两个，谁去教训这野小子？”</p>
那两人虽然是宠坏了的富家公子哥，看到年长于儒臣的李洪被一拳打翻，也知道儒臣并不是寻常儿童，加上他手中有剑，谁也不愿做那以血开剑锋之人，纷纷摇手后退，嘴里还说着：“贾公子，我二人拳脚疏松，就不丢丑了。”</p>
公子听了，恨道：“你们平常说嘴逞能，原来一个个都是废物！”</p>
其中一人不服，反驳道：“贾公子，话不能这么说，你随令堂巡视至此，我等家中持酒宴珍馐为你父子洗尘，此后为你父子设馆下榻、雇人伺候，花了多少钱财，废了多少心思，如今我三人陪你来此打这小儿，遇了这山野之人，理当你护着我们，如何却要我们替你挨那刀剑拳脚？”</p>
另一人随声应和：“说的是！我等平常聊天，趁着酒兴将一说做二，将二说做三，乃是人之常情，何况，贾声公子你也曾夸口说自己师承名门、弓马娴熟，怎么不出手教训这小子？”</p>
儒臣见这几人内讧，倒也不急，将剑收入鞘中，自己抱胸立在那里看戏。</p>
这贾公子听了二人讥讽，白净的面庞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，恼羞成怒，大叫道：“住口！你们一个个无非商贾子弟，如何敢于我面前指手画脚！那接风洗尘、设馆款待，无非要我父亲为你家多行方便，真个当我不知？你等废物要来无用，带那李洪退去！”</p>
听到贾公子发火，那二人也自知失语，懊悔不及，只得走到二人中间，又怕儒臣发难，不敢上前去扶李洪。</p>
儒臣见这二人没什么用，向后退了两步道：“我不难为你们，抬着他快走。”</p>
那二人听了这句话如听圣旨般，飞快跑来扶起李洪，搀着下山去了。</p>
贾声见儒臣动作，暗自想道：“这人有些拳脚，倒也生得壮实。不过终归年纪尚浅，心思直爽，居然不防人暗算，如此倒也能胜得过他，只怕我用些伎俩取胜也不能杀他，往后传出去反倒是我卑劣狡诈了，应当另想个法子。那剑是我父亲珍爱之物，可不能落于他手，先想办法赚回来再说。”想到这里，贾声对儒臣说：“那小子，你要与我比武，如何以兵刃欺我拳脚？”</p>
儒臣不屑地说：“还给你又有何妨？”说完，从地下捡起那口剑，连鞘一起丢到贾声脚边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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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声听了，从怀中拿出一锭金子：“你可认得此物？”</p>
儒臣看见金子大笑不止，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。贾声看着他笑，心中无名火起，喝道：“贼子，笑什么？！”</p>
“我笑你出来打人竟还带着如此重物，难道还想收买我么？”</p>
“呸！凭你这山野村夫，哪配拿此金锭？你可看好了，这上面可有当今圣上亲笔所题‘国库宝元’，认得么？”</p>
儒臣听说，定睛看到，二人相距六七步之远，依稀看到锭上文字，确实是这几个。</p>
贾声得意道：“此乃内库所得，圣上钦赐于我家，你知我什么身份，敢如此造次！”</p>
儒臣见了这般，心中想道：“如此说，这人恐怕是朝廷命官之子，若是毁伤了他，将来仿效白虎堂之事，寻个不是将我家陷害，岂不是连累了父母和姐姐？”</p>
看儒臣低头不语，贾声道：“看你有眼不识泰山，况且若不是你，我也辨不出这三个废物。我自有大量，今日之事倒也算了。只是你冲撞了我，须得赔个不是。”</p>
儒臣自小犟倔，如何受得了这种气？但又怕他家权势，只得梗着脖子道：“你既然打不过我，逃得性命便罢了，竟还要卖乖。我且问你，纵使你家中千般权贵，到此山林之间也没甚用处，今天若是我不饶你，就此杀了你，你还有什么好说？”</p>
贾声听言，转念一想也有道理，只碍着面子不好就去，欲寻个台阶下：“哼，谅你山野小儿，如何敌得过我！只是可怜你年幼无知，帮了小偷还要与我搏命，毁伤了你恐上天怪罪，今日之事便算了，往后再犯，我定不饶你！”</p>
贾声说完，转身正要走时，儒臣叫住他道：“你且站住，方才说我‘帮了小偷’，是什么意思？”</p>
贾声愣了一愣，转而笑道：“我还以为你与他同党才如此保他，原来你也不知他身份？我便告于你知道：那小儿昨日趁我不备，抢了我手里七两雪花银，当时集市人多不便追他。今日我让这三人广雇眼线，打听到他去处，捉了他到此间痛打，乃是教育他如何做人，你既然对此人一概不知，这‘拔剑相助’却不是可笑！”说完，回头下山去了。</p>
儒臣独自一个留在林中，耳旁回想贾声的话，不知是真是假。忽然想起那小儿逃跑时身上似乎有些异样，忙摸腰间挂着的钱包时，已经没了，儒臣羞恨不已，骂道：“孙儒臣啊孙儒臣，你要学那仗义执言，也未必要为小偷仗义啊！”</p>sxbiquge/read/44/44019/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