臣将盗 第五十四章 五方县事

小说:臣将盗 作者:空巢老蛋 更新时间:2022-09-07 18:12:26 源网站:新笔趣阁
  孙祥寅与孙儒臣父子得了路人老者指点方位,来到邱文隽老先生所举荐的柳先生柳迁家中,未见其人,却先闻其声,听出此人说话声音颇具中气又且清亮高亢,孙祥寅心中知道此人并非凡夫俗子,看他家中时,果不其然是一片迥异于常人的布设,进了地窖更是别有洞天,令祥寅父子啧啧称奇。</p>

  柳迁虽是狂生,又不羁于礼节俗见,说话言谈之间却颇是彬彬有礼、逻辑清晰,又且精神奕奕、中气十足,并不像平素所见狂生那般或沉溺于酒,或郁郁寡欢的模样。孙祥寅与柳迁聊了几句,不经意间柳迁提及自己与邱文隽老先生的往事,便要将自己身世细细说与祥寅父子知道,以见坦诚相待之意。</p>

  “小弟乃是丘阳县本地人,年幼时父从商贾母习纺织,与县中绝大多数人家一般,只是家父时运不好,多遇磨难,因此家境贫寒,四个兄长在家无事帮闲,直至后来家父得了笔意外之财,家中殷实了些方才教两个哥哥入学,其余去从商。小弟出生五岁入了学堂,不一年因生性顽劣被塾师逐出学堂,县中再无人敢收。”</p>

  “家父十分盛怒,令某随他跑商,到一十八岁上,飞水郡城中遇见邱老先生,愿无偿教某读书,家父不愿,邱老先生与家父攀谈多时方才应允,后某十九岁从学于邱先生,二十岁过院试,其后虽欲再考,家父自觉读书无用不得财货,便教某随他经商。”</p>

  “其时某极为不愿,邱老先生也惜某天资,便携某共同与家父辩论,说了良久,家父仍是丘阳县中崇商思想,再三不愿,邱老先生怒极,拍桌喝道:‘柳迁虽有瑕疵,却是会元之才,如今只为金银钱财教他从了商,便是暴殄天物,惹怒天意,其后便有些财货也不教与你柳家!’,家父从商历来讲究口彩听了这句话自是暴怒,当下指着邱老先生毁骂,将些粗鄙之语悉数吐出来毁伤于他,邱先生再不辩说,夺门而去,写了封书信来与柳家绝交,从此便寒了心,连学生也再不见了。”</p>

  “此后家父一意孤行,坚持要某随他从商,某虽然离经叛道,但仍是有些士人心思,也曾于梦魂之间幻想自己科举登第、平步青云,厄耐苍天不与人便,家有如此‘贤亲’,某也无可奈何,只得随他从贾经商。”</p>

  “学生也曾多次登门拜见,亦曾仿效‘程门立雪’之故事于暑热天气矗立师尊门外七个时辰之久,邱先生虽然时而叫人出来送茶水与点心,却只是不与我见面。”说到这里,柳迁眼圈泛红,本来清亮的声音也哽咽起来,只得停住话头,深吸一口气压住了眼泪。</p>

  良久,柳迁才平复了情绪,继续说道:“邱先生与我有再造之恩与师长之德,柳迁虽非善类,却也知道‘知恩图报’这四个字,连年苦苦求他,先生只是不见,乃至于将柳迁之名从师门除去,只为与家父怄气……哪怕书信往来也只不过寥寥数语,如此怎慰学生痛心?”</p>

  孙祥寅听到这里,忍不住叹口气道:“邱老先生正是这个脾性,但凡他认定的事,便是百头倔牛也拉不回来的心气。”</p>

  “唉……如此挣扎了一年,某知道先生脾气,也就死了心,从此随家父经商,虽然身在,那点儿魂灵早已飞入书堂。家父见某如此魂不守舍,便趁某出外进货时偷偷命人将房中邱先生作来送学生的字、画,与某自家的拙作与藏书,悉数烧了个干净。比及小弟回到家中时,所见只有一堆纸灰与家父一张面露畅快的脸。”</p>

  “小弟也未曾与家父争执,只将财货交了,自离家而去,从此与家中分居,双亲在丘阳县西,某在县东,除每年托人带去些细软以为奉养之资外再无来往。小弟出外独居时正是二十二岁,算来至今正好有一旬不曾见过家父。”</p>

  孙祥寅虽觉得柳父所为愚昧无知,但毕竟别人家事劝和不劝分,只得将温言宽心道:“令尊如此做,想必也是为了让三思贤弟衣食无忧,能子承父业,少些拼搏奋斗,自是好意。只不过举措方式偏激了些,毕竟父母之心天地可鉴,贤弟至今也该释怀了。”</p>

  不想柳迁听了连连摆手:“小弟再三曾说,虽然柳迁并非善类,却还有一颗良心,常怀廉耻——若家父只如此做,必不至于有今日局面。常言道‘家丑不可外扬’,然而既然他做得出,我也不怕说出去丢丑:小弟是家中第五子,家父早年间曾在昭阳郡五方县落脚经商,结识得一个积善之人叫做李成山。”</p>

  听到‘李成山’三个字,孙儒臣登时一怔:“李成山,不正是邱老先生所述故事中李云荷之父么?!”</p>

  “那人十分厚道,时常将利润让与百姓及一同做商的朋友,因此整个五方县里人都敬他的,乃至于昭阳郡中都有颇多显贵知道他的名字。那一年屈江发洪,眼看大水就要冲破堤坝,李成山将所识商人召集起来,倡议众商出资出力,做义工去抗洪救灾。”</p>

  “孰料那些商人大都是悭吝贪财之辈,听说有利可图便喜笑颜开,若要让他们从身上出资放血,一个个都不肯做了。那李成山气恼无比,发狠要独自一个去救灾,率着家中大小仆人与年轻力壮的亲友上了堤,不几日便被大浪卷入江中不见踪影。”</p>

  孙祥寅忍不住感慨道:“如此好人,实属罕见,为何却教他行善事时丢了性命,却不是可怜!”</p>

  “正是如此说。更可恨那些奸商,当初行善个个只为钱财而潜身缩首,待李成山死了,这群人觊觎他家家财与生意,一分一毫都不念他的好,将过去李成山帮扶各家的恩情都抛诸脑后,群起而攻之,李家孤寡从来不曾执掌家事的,如何扛得住这些蛇虫虎豹、狼心狗肺之徒的算计?不多日便输了官司,将偌大个家业悉数断与他人,还从平地里多出来几万两的债务无法偿还,狗官与奸商沆瀣一气,将孤寡母女官卖与这丘阳县烟柳楼老鸨。”</p>

  “这母女都是心性善良的人,如何受得了这般屈辱?李氏家母到此地不几天便悬梁自尽,留下孤女李云荷长至一十七岁时也受不得屈辱自杀了。”柳迁长叹一声:“可叹当初那些奸商中,就有家父在列。”</p>sxbiquge/read/44/44019/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