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波澜壮阔的战争面前，人命渺小如芥子。</p>
每一刻都在死人。</p>
而他们个人的死，看起来似乎无关大局，但一个个累积起来，就主宰了战争的走势——冷兵器时代的战争，恰好就是这一个个芥子构筑。</p>
阿鲁台心在下沉。</p>
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：一对一，自己杀不死朱棣。</p>
按照中原那边的说辞，大明天子已过不惑，但他体内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量，和自己厮杀了这么久，竟然丝毫没有颓败的迹象。</p>
反而愈战愈勇。</p>
阿鲁台看见了朱棣的那双眸子，充斥着热情，充斥着兴奋……或者说，充斥着疯狂！</p>
他是魔鬼吗？</p>
朱棣，你可是大明天子啊，是整个大明的主人啊，那么美好的世界你不享受，却如此享受沙场厮杀的快感，你就是个疯子。</p>
阿鲁台畏惧了。</p>
其实这种畏惧心理并不仅仅是因为朱棣的越战越勇，而是从看见朱棣开始的那一刹那，就在阿鲁台心中滋生了，但杀朱棣这个美好愿望，将他的恐惧压了下去。</p>
现在杀不了朱棣，这份畏惧就在心里生根发芽，茁壮成长。</p>
为何畏惧？</p>
因为阿鲁台以为朱棣在中军大营里，已经撤退了，结果却出现在主战场的步军之中，这里面只有一种意味：中军大营的撤退，是故意引诱阿鲁台分兵。</p>
从而在主战场，以兵力优势，以天子身先士卒带动的士气，来吃掉阿鲁台的步军。</p>
从兵道上来说，阿鲁台输了。</p>
现在的局势，骑军方面，鞑靼和明军一时之间难分高下。</p>
但很明显，朱棣亲自冲锋陷阵带起的士气下，主战场的步军厮杀，优势在一点点的向明军倾斜，继续下去，鞑靼真可能会打败。</p>
这不符合鞑靼一贯的作战风格。</p>
阿鲁台很快明白过来。</p>
不能再缠战了。</p>
因为不能一鼓作气打赢朱棣，那么接下来就只有一种策略：跑。</p>
输给朱棣……不丢脸。</p>
虚晃两刀，阿鲁台逼开朱棣，跳后几步，夺过一匹无人的战马，伏在马背上撤退，当然，他还没敢喊出撤退的口号。</p>
一者，主将败退，易伤士气，若是丧家之犬一般喊撤退，那很可能兵败如山倒，二者阿鲁台需要有人给他殿后，防止被明军猛将追杀他。</p>
说时迟那时快，阿鲁台退出战场后，立即下令，中军最后的步军列阵，准备掩护前方主力的撤退，同时号角吹动，发令让骑军放弃和明军骑军的厮杀，转而掩护步军的撤退。</p>
不得不说，阿鲁台做出了他最正确的选择。</p>
在这一场非典型的战争中，阿鲁台虽然输了，但并没有溃败，依然还有卷土重来的希望——前提是步军没有兵败如山倒。</p>
下一此，阿鲁台不会再愚蠢的让骑军在侧翼出击。</p>
他会选择用骑军打前锋。</p>
将鞑靼骑军的优势发挥到极点。</p>
……</p>
……</p>
什么是战争？</p>
以前黄昏只在书上和电视上看过，现在，他有了更深池的感触，战争就是死亡，是鲜血，抛弃所有人性，只剩下杀戮和求生欲。</p>
他很累。</p>
甚至有点绝望。</p>
许吟和于彦良都已受伤，刀剑起卷。</p>
他手中的长剑也在滴血。</p>
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。</p>
从始至终，都自诩读书人的黄昏，终于在榆木川触碰到他灵魂深处的黑暗：他杀了人。</p>
虽然只杀了一个。</p>
但终究是杀了人。</p>
求生的欲望，让他无暇去想那个死在他剑下的那个鞑靼士卒最后时刻的那张脸，那张只有绝望和恐惧的脸，那张脸上那无神的眸子里，被灰暗弥漫。</p>
弥漫的灰暗里，却有一丝向往。</p>
对美好的向往。</p>
这就是战争。</p>
你杀的每一个人，也许他们都对未来充满希望，他们都是鲜活的人。</p>
黄昏不知道战争还要持续多久。</p>
许吟和于彦良已经快要失去战斗力，两人只是在凭本能配合着出刀出剑，他们的眼神已经麻木，但他俩还记着一件事。</p>
保护黄昏。</p>
在三人的身畔，横七竖八的倒着七八具尸首。</p>
这是很显赫的战功。</p>
三个人，杀了敌方七八个，已经很厉害，像小说影视剧里那种，勇猛无匹的将军或者士卒杀如敌阵，砍瓜切菜的画面，基本上很难出现。</p>
都是士卒，都为了活命而战，没有谁是弱鸡。</p>
当然，朱棣例外。</p>
他毕竟是天子，是以一路杀进去，大多时候都有人保护他。</p>
黄昏和于彦良、许吟背对背而立，在两人身畔，还有无数人缠战在一起，亦有几个鞑靼士卒血红着眼睛要围上来。</p>
号角不响，无人敢退。</p>
唯有杀。</p>
黄昏只觉手中的那柄本来只有两三斤的长剑，如今已是重逾千钧。</p>
厮杀在即，无暇他想。</p>
五个鞑靼士卒围了上来，他们看上了黄昏的头颅，这是偌大的军功，而且这几人明白，对面这三人已是强弩之末。</p>
许吟和于彦良两人苦笑着叹气。</p>
大概率，是要跪了。</p>
关键时刻，远方的天穹上陈来沉闷的号角声，宛若呜咽，又如老父唤儿归。</p>
曾经跟着徐辉祖在军中混过的许吟精神大振：“鞑靼退兵了！”</p>
退兵！</p>
此时此刻，没有任何言语能表达出这两个字所蕴含的喜悦。</p>
即将围过来的五个鞑靼士卒互相看了一眼，二话不说，彼此配合、掩护着向后方撤去：军功要，但军令如山，号角响起那便退兵。</p>
黄昏和许吟、于彦良没有追击。</p>
他们已是强弩之末。</p>
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地，看着远方在骑军掩护下撤退的鞑靼士卒，看着一泼泼箭雨将追击的大明士卒射翻在地，暗暗侥幸。</p>
幸亏没追，要不然就要迎接这几轮箭雨的洗礼。</p>
号角依然呜咽。</p>
榆木川的宽广大地之间，烽烟阵阵冲入天际，遍地血腥，无数残肢断剑一片狼藉，更有无数伤兵在地上翻滚……</p>
痛苦的惨嚎声如此沉重。</p>
黄昏挣扎着起身。</p>
看向远方。</p>
不见朱棣。</p>
但见无数大明士卒奋起余勇，无畏鞑靼骑军掩护的箭雨，在己方骑军的掩护下，开始追击鞑靼撤退的步军，欲要将之撕咬住。</p>
不用猜，朱棣必定身先士卒。</p>
刀光剑影渐渐黯淡。</p>
鼓角争鸣渐渐远去。</p>
明军大胜！</p>
没来由的，黄昏想起了三国演义的主题曲，“黯淡了刀光剑影，远去了鼓角争鸣，眼前飘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……”</p>
战争，原来如此残酷。</p>
历史，原来如此厚重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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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一刻都在死人。</p>
而他们个人的死，看起来似乎无关大局，但一个个累积起来，就主宰了战争的走势——冷兵器时代的战争，恰好就是这一个个芥子构筑。</p>
阿鲁台心在下沉。</p>
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：一对一，自己杀不死朱棣。</p>
按照中原那边的说辞，大明天子已过不惑，但他体内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量，和自己厮杀了这么久，竟然丝毫没有颓败的迹象。</p>
反而愈战愈勇。</p>
阿鲁台看见了朱棣的那双眸子，充斥着热情，充斥着兴奋……或者说，充斥着疯狂！</p>
他是魔鬼吗？</p>
朱棣，你可是大明天子啊，是整个大明的主人啊，那么美好的世界你不享受，却如此享受沙场厮杀的快感，你就是个疯子。</p>
阿鲁台畏惧了。</p>
其实这种畏惧心理并不仅仅是因为朱棣的越战越勇，而是从看见朱棣开始的那一刹那，就在阿鲁台心中滋生了，但杀朱棣这个美好愿望，将他的恐惧压了下去。</p>
现在杀不了朱棣，这份畏惧就在心里生根发芽，茁壮成长。</p>
为何畏惧？</p>
因为阿鲁台以为朱棣在中军大营里，已经撤退了，结果却出现在主战场的步军之中，这里面只有一种意味：中军大营的撤退，是故意引诱阿鲁台分兵。</p>
从而在主战场，以兵力优势，以天子身先士卒带动的士气，来吃掉阿鲁台的步军。</p>
从兵道上来说，阿鲁台输了。</p>
现在的局势，骑军方面，鞑靼和明军一时之间难分高下。</p>
但很明显，朱棣亲自冲锋陷阵带起的士气下，主战场的步军厮杀，优势在一点点的向明军倾斜，继续下去，鞑靼真可能会打败。</p>
这不符合鞑靼一贯的作战风格。</p>
阿鲁台很快明白过来。</p>
不能再缠战了。</p>
因为不能一鼓作气打赢朱棣，那么接下来就只有一种策略：跑。</p>
输给朱棣……不丢脸。</p>
虚晃两刀，阿鲁台逼开朱棣，跳后几步，夺过一匹无人的战马，伏在马背上撤退，当然，他还没敢喊出撤退的口号。</p>
一者，主将败退，易伤士气，若是丧家之犬一般喊撤退，那很可能兵败如山倒，二者阿鲁台需要有人给他殿后，防止被明军猛将追杀他。</p>
说时迟那时快，阿鲁台退出战场后，立即下令，中军最后的步军列阵，准备掩护前方主力的撤退，同时号角吹动，发令让骑军放弃和明军骑军的厮杀，转而掩护步军的撤退。</p>
不得不说，阿鲁台做出了他最正确的选择。</p>
在这一场非典型的战争中，阿鲁台虽然输了，但并没有溃败，依然还有卷土重来的希望——前提是步军没有兵败如山倒。</p>
下一此，阿鲁台不会再愚蠢的让骑军在侧翼出击。</p>
他会选择用骑军打前锋。</p>
将鞑靼骑军的优势发挥到极点。</p>
……</p>
……</p>
什么是战争？</p>
以前黄昏只在书上和电视上看过，现在，他有了更深池的感触，战争就是死亡，是鲜血，抛弃所有人性，只剩下杀戮和求生欲。</p>
他很累。</p>
甚至有点绝望。</p>
许吟和于彦良都已受伤，刀剑起卷。</p>
他手中的长剑也在滴血。</p>
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。</p>
从始至终，都自诩读书人的黄昏，终于在榆木川触碰到他灵魂深处的黑暗：他杀了人。</p>
虽然只杀了一个。</p>
但终究是杀了人。</p>
求生的欲望，让他无暇去想那个死在他剑下的那个鞑靼士卒最后时刻的那张脸，那张只有绝望和恐惧的脸，那张脸上那无神的眸子里，被灰暗弥漫。</p>
弥漫的灰暗里，却有一丝向往。</p>
对美好的向往。</p>
这就是战争。</p>
你杀的每一个人，也许他们都对未来充满希望，他们都是鲜活的人。</p>
黄昏不知道战争还要持续多久。</p>
许吟和于彦良已经快要失去战斗力，两人只是在凭本能配合着出刀出剑，他们的眼神已经麻木，但他俩还记着一件事。</p>
保护黄昏。</p>
在三人的身畔，横七竖八的倒着七八具尸首。</p>
这是很显赫的战功。</p>
三个人，杀了敌方七八个，已经很厉害，像小说影视剧里那种，勇猛无匹的将军或者士卒杀如敌阵，砍瓜切菜的画面，基本上很难出现。</p>
都是士卒，都为了活命而战，没有谁是弱鸡。</p>
当然，朱棣例外。</p>
他毕竟是天子，是以一路杀进去，大多时候都有人保护他。</p>
黄昏和于彦良、许吟背对背而立，在两人身畔，还有无数人缠战在一起，亦有几个鞑靼士卒血红着眼睛要围上来。</p>
号角不响，无人敢退。</p>
唯有杀。</p>
黄昏只觉手中的那柄本来只有两三斤的长剑，如今已是重逾千钧。</p>
厮杀在即，无暇他想。</p>
五个鞑靼士卒围了上来，他们看上了黄昏的头颅，这是偌大的军功，而且这几人明白，对面这三人已是强弩之末。</p>
许吟和于彦良两人苦笑着叹气。</p>
大概率，是要跪了。</p>
关键时刻，远方的天穹上陈来沉闷的号角声，宛若呜咽，又如老父唤儿归。</p>
曾经跟着徐辉祖在军中混过的许吟精神大振：“鞑靼退兵了！”</p>
退兵！</p>
此时此刻，没有任何言语能表达出这两个字所蕴含的喜悦。</p>
即将围过来的五个鞑靼士卒互相看了一眼，二话不说，彼此配合、掩护着向后方撤去：军功要，但军令如山，号角响起那便退兵。</p>
黄昏和许吟、于彦良没有追击。</p>
他们已是强弩之末。</p>
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地，看着远方在骑军掩护下撤退的鞑靼士卒，看着一泼泼箭雨将追击的大明士卒射翻在地，暗暗侥幸。</p>
幸亏没追，要不然就要迎接这几轮箭雨的洗礼。</p>
号角依然呜咽。</p>
榆木川的宽广大地之间，烽烟阵阵冲入天际，遍地血腥，无数残肢断剑一片狼藉，更有无数伤兵在地上翻滚……</p>
痛苦的惨嚎声如此沉重。</p>
黄昏挣扎着起身。</p>
看向远方。</p>
不见朱棣。</p>
但见无数大明士卒奋起余勇，无畏鞑靼骑军掩护的箭雨，在己方骑军的掩护下，开始追击鞑靼撤退的步军，欲要将之撕咬住。</p>
不用猜，朱棣必定身先士卒。</p>
刀光剑影渐渐黯淡。</p>
鼓角争鸣渐渐远去。</p>
明军大胜！</p>
没来由的，黄昏想起了三国演义的主题曲，“黯淡了刀光剑影，远去了鼓角争鸣，眼前飘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……”</p>
战争，原来如此残酷。</p>
历史，原来如此厚重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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